盖房上梁那些事儿：上梁那天木匠掌尺的在东面，以他为大，他说了算

文 | 叶展韵

一

我的家乡是坐落在牙山脚下的一个小山村。早年乡亲们家里有儿子的，父母都要给儿子在村里盖房子娶媳妇。有给盖三间的，有给盖四间的，各家根据各家条件定。

【资料图】

盖房子要打地基。打地基一般是往地下挖深一米左右，宽六七十厘米，然后往里填大石头，石头与石头之间要灌用水泥、沙和水搅拌的灰。

关于打地基有个俗语：高高的，矮矮的，长长的，短短的。这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地基要高，高出地面四五十厘米，所以就是“高高的”；地基高，柱角就不需要高，矮一点就可以，所以就是“矮矮的”；盖房子梁头要长，梁头长，家里宽敞，所以就是“长长的”。早先的时候，人们盖房子的梁头都是一丈四尺五、一丈五尺的，后来条件好了，都是一丈八尺、一丈九尺的；梁头长，间口就短，所以是“短短的”。

三间房或四间房，有门那间是明间，其它的叫旁间。旁间间口是七尺、七尺半，明间就得是八尺、八尺半。这样盖的房子梁以上都是椽子在承重，房坡上的屋笆、黄泥巴和瓦的分量都集中压在椽子上。

等地基高出地表四五十厘米的时候，就开始砌肩墙。从前肩墙是砌三层或五层石头，不砌四层、六层，因为“四六不成才”。后来生活条件好了，开始用一米长的块石砌肩墙，这些块石都是石匠提前加工好的，模样周正漂亮。用加工过的块石砌三层就可以了。块石的背面用不成形状的石头砌，也就是乱石。砌一块乱石就要加一点水泥灰，这就是贴里子。肩墙的宽是五十厘米。

肩墙砌好了，上面理一层石条，石条凸出二三厘米，这就是腰线。腰线上面砌的墙叫旁墙。旁墙也是用乱石砌成的，宽也是砌成五十厘米。砌好了旁墙开始砌檐头。檐头是用砖砌的，砌三层，一层一层往外延伸，中间一层砖砌得如犬牙一样，起到增加美感的作用。檐头一般往外延伸八寸。檐头砌好了，就是平口了。平口好了就砌两端的山墙。山墙砌好了就开始上梁了。

二

上梁那天是最热闹的了。农村盖房子，村里的街坊邻居都是要去帮忙的，如果砌墙的时候实在没有时间去帮忙，上梁那天无论如何都要抽出时间去捧场。所以上梁那天，去帮忙的是人来人往，到处是人。

上梁都是找附近村庄年岁较长、有丰富人生经验的人给帮忙择日子择时辰。我在读中学的时候，语文老师曾经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说的是他村里一户人家盖房子上梁择日子择时辰。择日子的人告诉东家说，农历含六、九都可以，吉时就是扁担开花的时候。扁担怎么能开花呢？东家百思不得其解。一天中午他正在村头转悠，忽然看到生产队社员收工回家吃午饭。他们蜿蜒排成一个蛇形长队，肩上用扁担挑着收获的花生，手里拿着一束掐的野菊花在拢着扁担，远看好像扁担上一朵朵娇艳的花开得正烂漫。他顿时眼睛一亮：这不正是扁担开花的时候吗？原来择的时辰是中午。

我小的时候村里年年都有盖房子的，我也曾在放学后去看上梁，去抢小饽饽。

上梁之前在房梁的中间裹上一块红布，或者是红毛毯之类，叫挂红。在房梁的两端贴上写有“上梁大吉”的红帖，有的人家还在房梁的两端各挂有一串方孔旧铜钱。挂红、贴红帖和挂旧铜钱都是吉祥的意思。上梁的时候，需要几个年轻力壮的青年人在山墙上辅助木匠掌尺的和瓦匠掌尺的往上拉梁。根据人们平常所说的“以东为大”的理论，上梁那天木匠掌尺的在东面，以他为大，他说了算。瓦匠掌尺的在西面。

在开始上梁之前，木匠掌尺的会高声吟诵：“木匠师傅来上梁，八方神仙来帮忙。”等开始往上拉梁了，就放鞭炮，噼噼啪啪，震天响，木匠掌尺的就会高声吟诵道：“手把金绳往上提，一头高来一头低。五颜六色平地起，龙凤落在檩条上。”等把大梁拉上后开始上二梁了，木匠掌尺的又会高声吟诵：“上了大梁上二梁，东家家里有余粮。”

等到把梁、椽子都拉上后，木匠掌尺的就开始校正梁。梁一定要正，所以有“上梁不正下梁歪”的说法。梁和椽子都安装好了，就开始往上拉小饽饽了。

小饽饽是用两个斗盛的，斗的开口是用脸盆一样大的“龙凤呈祥”大花饽饽盖着，这样一是寓意东家的富有，二是寓意吉祥。拉小饽饽的时候，木匠掌尺的就会高声吟诵：“做的饽饽做满斗，叫我把也把不上。”

把两个斗拉上后，木匠掌尺的和瓦匠掌尺的一人一个斗，他们从斗里拿出红包，装进口袋里，然后掏出斗里的小饽饽开始往下扬。这个时候村民去山里干活也都回来了，小学生也都放学了，都跑来看热闹，来抢小饽饽。

斗里小饽饽的数量是以东家家里最年长者的岁数为基数。如东家家里年龄最大的是60岁，那就做60个，再加两个，这两个是代表天和地，“天一个，地一个”，一共62个。条件好的东家往往做小饽饽的时候要做双倍数，做120个，再加两个，共122个。斗里不仅放小饽饽，还有一点秆草，也就是谷的秸秆。

有时，木匠掌尺的看到下面的人们争先恐后地抢小饽饽，也会一边扬小饽饽和秆草，一边打趣抢小饽饽的人们道：“一把饽饽一把草，扬得兔子满地跑。”这时抢小饽饽的人们也不管什么兔子不兔子的，只要能抢到小饽饽就行。

上梁是小山村里最热闹、最沸腾的时候，一扬下小饽饽来，人们似潮水一般一浪高过一浪。有的人会朝着木匠掌尺的和瓦匠掌尺的大喊：“这里！往这里扬！”梁上的人居高临下，尽量让来的人们都能抢到小饽饽，因为来的都是给东家捧场的，他们往往会一传十、十传百，说东家的大房子盖得怎样怎样好。

三

妻姐家的两个女儿小时候去抢小饽饽总是抢不到，回家就不高兴，妻姐就会赶快和面发面，做一锅小饽饽给她们二人。不过妻姐做的小饽饽里加了糖，吃起来甜丝丝的，也曾引起同伴的不解：怎么你们抢的小饽饽这么甜？

把梁上好了，就开始吃午饭了。这天不管来多少人，能坐几桌，午饭一定是在新房子里吃。无论是东家还是所有的木匠、瓦匠和打小工的，还有所有来帮忙的人，人们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容，到处是一片欢声笑语。吃饭前先喝酒，喝酒前把酒先敬天一杯，再敬地一杯，然后才能喝。

吃好饭后，下午开始一边上笆、笆泥（黄壤土和成的泥），一边镶瓦。不到傍晚大功告成，一座漂亮的新瓦房也就落成了。

这个时候太阳就要落山了，那落日像石榴花般的明丽放射着千道万道金色的霞光，逡巡在粼粼千瓣的青瓦上，也映红了人们盈着笑意的脸庞。

原文发表于2023年4月3日《烟台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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