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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热点:左靖:在大南坡,溯源文化兴村的可能性

2023-01-19 14:30:35 来源:凯迪网

左靖在首届卷宗书店溯源奖颁奖典礼现场
开篇图:
大南坡艺术中心鸟瞰,建筑设计: 场域建筑/梁井宇,2020 年

2022 年的秋天,以“诗山河”为主题的第三届南坡秋兴没能如期展开,工销社也随着人员流动的减少愈加冷清起来,驻村的两个工作人员因为疫情不得不回乡暂歇。不过这一下暂停键定格的画面不同于两年多前左靖初到大南坡时的萧条,彼时这个“普普通通的北方村落”中,垃圾堆满了大队部的广场,无人的戏台、老队部、供销社内积攒着杂物,整个村子都没有生气。

但正是这些废弃的公共建筑,讲述着这个曾富裕一时的村子过往的辉煌,也让乡建工作者左靖看到了文化兴村的可能性。2020 年初,大南坡计划正式启动。

大南坡村鸟瞰。2021 年


(资料图片)

大南坡村隶属河南省焦作市修武县西村乡,距离焦作市区 50 公里,位于云台山风景名胜区延展的浅山区范围内。上世纪 70 年代,当地因煤矿经济致富,建设了多达 3000 余平方米的公共建筑,且大都保留完好,空间改造就在此基础上展开。最终,大队部建筑群及其广场在保留了原有建筑形象和院落布局不变的基础上,原本前后的两栋平房被改造为展厅,办公楼成为社区营造中心,戏台化身为方所在乡村的第一家书店,供销社则仍承担其原有职能,卫生所成为了新的戏台。除了新老杂陈的老村小馆,唯一的新建筑是一间茶室,用于展览当地工艺——绞胎瓷的部分。

方所乡村文化主展厅内景,由原大南坡村大队部的戏台改造,2020 年 10 月

“共振村声”戏台在 Localand·本地食馆,建筑设计:场域建筑,2021 年

空间生产的同时,文化内容的植入也在同步进行。团队将对修武县为期一年的调研归纳为山川、作物、工艺和风度四个单元,以展览的形式呈现,既面对本地村民重识故乡风土,也经由巡展向外输出。

在大南坡,老人和孩子是幸运的。中断了 42 年的怀梆剧团被重新组织起来,曾经能聚集起十里八乡村民的戏台又有了热闹的声响,丰富了村民日常生活的同时,也凝聚起了人心。去年,在摩登天空的支持下,怀梆剧团还发行了第一张属于自己的 CD。

大南坡怀梆剧社成立并恢复演出,2021 年

儿童美育方面,团队与北京当代艺术基金会和广州美术学院合作,编写了新的美育教材,组织年轻教师加入到美育课程的教学中来,一年内大南坡的孩子们自己印制了两本诗集和七部绘本。而方所乡村书店,则给孩子们提供了良好的读书环境和文化氛围。

孩子们自己的电影节,“南坡秋兴 2021”活动现场,2021 年 10 月

小河在“你的歌,我来画”儿童画展现场,方所乡村文化·大南坡展厅,2021 年 10 月

给葫芦画的包装盒,大南坡美育课学生作品,2022 年

“到村子里做乡建,把老人和孩子抓住了,就会跟这个村子的关系更亲近一些,是一种特别好的理想关系。”左靖曾在贵州的一座侗族鼓楼上看到“老安少怀”这四个字,这成为了他在大南坡的真实体验,也是对乡建工作的某种总结。

菜青虫装置,装置设计:张唐景观,2021 年

挖掘当地风貌,对话当代语境。用左靖的话来说,“将城市的资源导入乡村,把乡村的价值输出城市”,他似乎在过往的经验中总结出了乡村建设的路径,并觅得了一条可以复制但需要持续长久在地实践的工作方法。

2022 年底,“首届卷宗书店溯源奖”将年度展览项目颁给了大南坡计划,评审团以“联合体”为喻评价其综合了美学实践、社会美育、地方营造、建筑景观等方法探索出的乡村建设路径。但对左靖来说,县领导的换届、资金的不稳定、疫情的干扰、运营团队的缺失,都还是摆在面前亟待解决的问题,而建立起可持续发展的机制,远不是这一时的热闹就可以定型的。

南坡秋兴错过了这一个叶落的季节,不过,各项工作都在有序准备着,怀梆戏团还在排练着,孩子们练起了皮影,越来越多人开始对这个村子有无尽的好奇,那么下一个秋天就还能闹起来吧。

“南坡秋兴 2022:诗山河”大南坡小学生皮影戏排练现场,2022 年

“南坡秋兴 2022:诗山河”南坡怀梆剧社排练现场,2022 年

《WSJ.》:在大南坡开始工作的契机是怎样的,这里和你过往在碧山、茅贡等的村子相比有什么独有的优势?

左靖 : 2019 年底,清华大学建筑系副教授罗德胤在修武县组织了中国乡村复兴论坛,以此为平台,将各级政府与乡建工作者勾连在一起,既是交流经验,也是对接资源。我们受邀对一些村子进行考察,最终选定了大南坡。从空间的角度来说,这可能是我从事乡建工作以来遇到过条件最好的一次了。

大南坡村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因拥有丰富的煤矿资源成为当地远近闻名的富裕村,不仅建造了大量公共建筑,也成为临近乡村的文化中心,是个很有名的村子。不过煤炭关停后,当地的经济一落千丈,甚至沦为省级贫困村,大量公共建筑沦为废弃空间。但这些空间对于我们来说却是很好的空间基础,让文化内容的植入有了容器,就会相对容易一些。

另一方面,村民对于我们的接纳度非常高,也有参与热情。这其中有他们过去丰富的公共文化生活的经验,但很重要的一点是陈奇带领的奇村文创团队,前期进行了相当扎实的社区营造工作。她们进行了细致的入户调查,组织村民们捡垃圾并开展环保教育,协助他们成立了秧歌队、武术队和文学社等自组织,帮助恢复了怀梆剧团,还开启南坡讲堂,创造不同人在这里相遇的场景,在恢复公共文化的同时,建立起村民的自信。这些大量的在地工作,为我们后来团队的进入打下了扎实的基础。

《WSJ.》: 你也提到,大南坡本身遗留的公共建筑为文化植入提供了良好的条件,在乡村做建筑改造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左靖 : 建筑改造由我的老伙伴场域建筑的梁井宇老师负责,我们合作已经有十几年了。 记得最初,他对于在乡村做建筑抱有非常怀疑的态度,认为建筑师去乡村就是搞破坏的。 但随着在地实践的深入,他逐步转变了想法,单一的城市审美趣味当然不可能是唯一的设计导向,建筑师在保持乡村原有风貌基础上的改建还是大有可为的,既可以充分利用技术资源,也能延续乡村的建筑文化。 这与我的乡村工作理念非常吻合。 另外,不只在设计方面,他还希望,在农村做乡建的时候,要最大可能地与当地发生更多的经济交换。 比如,在整个建筑改造的过程中,希望各种资源,比如说用工、传统的建材购买等,能够在乡村内部循环,使村民 可以在其中获益,而不是全部由外地建筑队把钱给挣了。

《WSJ.》: 在具体的项目之中,需要联合各个领域的专家一齐参与进来,这样的合作是如何展开和推进的?

左靖 : 不同领域的同事都是以同样的方法来进行召集的,我算是一个总策划,然后集结各方资源,努力搭建一个综合、跨界的平台。比如,在调研工艺时,我们发现修武当阳峪的绞胎瓷在陶瓷史上非常有影响,这种技艺诞生于唐代,宋元时工艺达到鼎盛,后来衰落了,最近几年又有复兴的迹象。但我并非陶瓷专家,于是就邀请陶瓷研究者顾青来担任绞胎瓷单元的策展人。

我们的工作方法并非就事论事,而是把研究对象放在一个更广阔的视野中进行考察。比如,修武最有影响的物产是小麦,我们不仅仅只做修武的小麦、焦作的小麦、河南的小麦、中国的小麦,而是把小麦放在全球的视角去考察,小麦的耕作、收获、发酵食物、营养学、国际贸易,甚至地缘政治等等。绞胎瓷也是一样,不只寻找几个本地的国家级非遗传承人,而是去了解绞胎瓷制作工艺在当下的最新发展,比如在日本已经达到怎样的高度,在欧洲又如何,中国当代年轻的制作人又是如何理解绞胎瓷的,他们的最新创作等等。现在国内有很多窑口都在复烧,但问题是,囿于传承人的保守心态和审美限制,很难在技艺和审美上恢复到古代的水准,或是有所创新。而我们希望带来其他地区的最新工艺,给当地的非遗传承人以启发。

“乡村考现学:修武的山川、作物、工艺与风度”之“作物”单元,大南坡艺术中心开幕展,2020 年 9 月

“厚土生花:绞胎瓷的风雅颂”,大南坡艺术中心茶室展厅,2020 年 10 月

《WSJ.》: 在过去的乡建经历中,你总结自己的工作为三个生产——空间生产、产品生产和文化生产,大南坡项目之后,又加入了一层“关系生产”,这具体是指什么?和其他生产的关系又如何?

左靖 : 梁漱溟先生曾写道,中国既非个人主义社会,亦非集体主义社会,而是一个关系社会。费孝通先生提出的差序格局理论,是对中国社会关系结构的重要描述。从这个思路来看,社区内外的结构性关系的建立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可以说,关系生产是其他三个生产能够进行的基础。在我看来,外部关系的建立为社区面貌的转变提供了持续的动力。灵活的策略和平等的意识会创造正向的关系流动,形成对社区经济与文化的回馈路径,缓解紧张的城乡关系与人地冲突。最终,围绕着信任、共情和对他人的尊重,使社区团结在一个互惠互助的生产性网络之中。

具体来说,我们将关系分为社区内的关系和社区内与外的关系,对社区内关系来说,是通过社区营造团队来增加团队和村民、村两委的粘合度,而社区内外的关系搭建,就是作为策展人,我如何将各种各样的社会力量协调、整合,有效地对接到社区内。我将之总结为“将城市资源导入乡村,把乡村价值输出到城市”,看上去是两条路径,其实是使社区内外能够形成一种总体性的关系。这是乡建的基础,如果没有做好,将会寸步难行。

村民们在工销社寄售的农产品以及大南坡村文创产品,碧山工销社(焦作店),2020 年,摄影:朱锐

《WSJ.》: 对大南坡来说,地域悠久的历史和暂停的公共文化也许是代表了可以从中进行实践的一个方向,但摆脱贫困也是现实阶段很迫切的诉求,在乡村建设的过程中,文化和经济这两个方面如何兼顾,或说是有一个顺序关系?

左靖 : 乡 村振兴,大家一般都关注产业振兴,即便谈到文化振兴,也大致限于口头。 这几年下来,我发现,真正用于文化的资金是很少的。 所以,我觉得大南坡在短短两年内可以做到这样,说它是一个现象级的乡村建设案例,可能不算太离谱。 给我最大的感触,是这个过程中,文化所呈现出的巨大力量。 媒体似乎总是夸大我们的作用,又要文化上有所收获,又要经济上有所提高,好像什么都能做,其实是不可能,或者说,不可能一蹴而就的。

这当然不是说不做产业,但是做产业很难,需要有专业人士,而且,产业与本地物产和资源有很大关联。比如,我们在云南景迈山做申遗的工作,当地的村民都很富裕,没有人出去打工,就是因为有茶的产业。大南坡原来有煤矿资源,很富,但煤矿关停之后,就属于资源枯竭型村庄了,所以经济一落千丈。依靠传统农业提高收入肯定不行,年轻人只能出去打工。如果给我们时间慢慢梳理,我们会引入一些现代农业方面的专业技术,或是用新型业态来吸引还在外面打工的本村居民回来,事实上,这些都已经在进行了,但这是一个徐徐展开的过程。目前阶段,相当于我们从乡村工作最容易最擅长的地方去入手,然后慢慢地改变。

左靖主编的《大南坡:共振村声》即将出版

《WSJ.》: 在城市引入资源的过程中,你也提到过要挑战村民的审美,这种挑战有遭遇过碰撞,或者不理解吗?

左靖 : 在大南坡几乎没有遇到,也有可能是村民对我们过于尊重和纵容。 之前在碧山的时候没有考虑到这些,有时全凭自己兴趣来。 比如,没有注意到黑白两色在乡村的禁忌。 这次为南坡怀梆剧团设计的唱片封面,我会拿给团长看,询问她的意见,她们都说好好好,其实我内心觉得这不是老百姓喜闻乐见的,还是设计师比较个性化的表达,但村民们并没有提过多意见。 也许是因为这种审美还没有对村民构成挑战,我猜想他们是出于尊重,觉得我们都是对的。

审美会有不同,但不用去回避这种差异。这也并不意味着我们不平等,所以不必去制造紧张气氛,好像我们不是一类生物似的。至少我们做了与村民的生活息息相关的东西,会充分考虑和询问他们的感受,而不是把自己的东西强加给他们。

首届卷宗书店溯源奖颁奖典礼现场, 左靖在现场讨论环节进行分享

《WSJ.》: 在舆论场上,谈到知识分子进乡村,去批评他们一味将城市体验带进农村、只是具有浪漫化的想象也成为一种很容易的说辞了,你觉得媒体描述和实际存在哪些差异,或说经过十几年的经验,你觉得现在知识分子在乡村究竟可以做些什么?

左靖 : 城市往往对乡村有刻板印象,把村民都理解为大字不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一群人。 南坡秋兴每年会放映一部文学纪录片,第一年放映的是《掬水月在手》,第二年是《一直游到海水变蓝》。 今年本来要放映的是关于诗人于坚的一部纪录片,你要说村民怎么看得懂,那就是极大的误解。 当然我不是说每一个村民都能看懂,村民的构成是很复杂的: 有在外打工的、有受过教育的,大部分见过世面。 比如牛二哥,他在回村开民宿之前是个卡车司机,在青藏线上往来过无数次,自己很喜欢写作,甚至在计划出版自己的专著。 你看怀梆剧的一些戏词,都是文绉绉的,很有历史感、文学感。 碧山工销社的七位村民,现在到外地参加市集、布置展览,都能得心应手。 再打个比方,城市里为什么要有歌剧院? 大部分市民可能一辈子都不可能去听歌剧,但还是会有歌剧院,而且,歌剧院体现了这个城市对文化的重视与尊重。 这是一个道理。

《一直游到海水变蓝》电影放映及映后谈,“南坡秋兴 2021”活动现场,2021 年 10 月

从我们的展示工作来看,我们做的乡土文化展览,完全基于本地的风土展开,小麦的播种、收割,怀梆脸谱,包括把竹林七贤化成本村的村民,大家看了都会会心一笑,这不就行了吗?

“乡村考现学:修武的山川、作物、工艺与风度”之“风度”单元,大南坡艺术中心开幕展,2020 年 9 月

经过这多年和乡村打交道,我更能够明白乡村需要什么,以及我们能够提供什么。比如怀梆剧团很希望能够申请非遗,我会与市县的文化部门沟通,请他们多加关注。这次疫情开放后,我会组织我身边的朋友们给大南坡村的老人们寄送药物。

《WSJ.》: “首届卷宗书店溯源奖”将年度展览项目颁给了大南坡计划,你是怎么理解策展和乡建之间的关系,“溯源”对于你的工作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左靖 : 策展的外延已经扩展了,就好像设计的外延也扩展了一样。2018 年,碧山工销社获得北京国际设计周“传统工艺设计奖”,在我们前面获奖的是“中国乡村医疗体系”。所以说像工销社、医疗体系等都开始被纳入到更大范围的社会设计视野中得到认可。那大南坡这次的获奖是对以策展的方式来进行乡建的一种肯定。

要追溯我以艺术策展来做乡建这一思路的源头,还得提及四位老师对我的影响。影响最大的是台湾诗人和作词人钟永丰老师。上世纪 90 年代,他在高雄美浓以文艺的方式领导了反水库社会运动。因为在当地的黄蝶翠谷修建水库会导致生态破坏,会严重影响蝴蝶的生存环境。这场持续二十多年的社会运动,有一个特别有意思的节庆,被称作“美浓黄蝶祭”, 如果要将艺术策展型的乡建方式溯源的话,我会追溯到这里。

第二个要溯源的是同样来自中国台湾的黄永松先生,他所创办的《汉声》杂志系列激发了我对于地方出版的热情,也就有了后来的《碧山》和《百工》。2012 年我第一次去日本的越后妻有“大地艺术祭”,艺术策展出身的我当时就有种“这是我们能够做的事情”的感觉,所以我将第三个溯源归之于“大地艺术祭”的创始人北川富朗先生。

第四位就是我正在与之合作的,倡导“长效设计”理念的设计活动家长冈贤明先生了。我理解的溯源,即我的工作方式并非空穴来风,其中当然有我独创的和因地制宜的部分,但是这些思考和实践都是有源头的。

《碧山》杂志书封面图,主编:左靖

关键词: 公共建筑 艺术中心 建筑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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